與文物進行一場深度對話——評強雯《訪古記：一個人周末博物志》

　　文 明

　　常年在故宮博物院工作，我接觸到的考古文博類圖書可謂浩如煙海，強雯的隨筆集《訪古記：一個人周末博物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卻讓我眼前一亮。

　　相較我 日常接觸的8開本或16開本的精裝考古報告和展覽圖錄，32開本的平裝《訪古記》在我的書桌上顯得如此嬌小精致。封面的藍色背景中，伏羲女媧交尾圖和綠松石銅牌飾兩個剪影，將“訪古記”三個燙金字映襯得熠熠生輝。書皮背面更是內藏乾坤，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兩側標注出強雯近幾年涉足過的幾十家博物館，以川渝地區為主，又延展到遠至東南亞的新加坡乃至大洋彼岸的美利堅。書中的36篇文章分成6個單元，既自成體系，又相互關聯，既各自獨立，又前后呼應，好比農家小院里藤蔓上的一串串葡萄，又如故宮珍寶館內朝珠上的一顆顆東珠。

　　具體而言，除了《地球上的“租客”》是介紹屬于古生物范疇的恐龍，其余每篇文章都是介紹某一類文物，既有可移動文物，也包括不可移動文物。從高貴的“尊”，到省油的“燈”，從把謊言坐實的“搖錢樹”，到黃粱一夢的見證者“瓷枕”，從深藏水底的白鶴梁石刻，到雨臺山上那一通殘碑……書中的文物年代上起三代先秦，下迄明清民國，材質涵蓋金銅、陶瓷、磚石等。這些在博物館和古跡遺址中的常見文物也許并非名動天下，但在強雯筆下卻仿佛被賜予了新的生命，再次活了起來。

　　最令我佩服的是，《訪古記》中的每一篇文章皆是旁征博引、深入淺出，在田野考古、歷史傳記、神話故事、傳說秘聞中跳轉往復，天馬行空卻又收放自如。故事娓娓道來，典故信手拈來，感悟源源而來，一口氣讀下來，毫無頓挫停滯之感，不時出現的金句妙言令人耳目一新、拍案叫絕。比如第一篇“尊貴的尊”，從四羊方尊入筆，以婦好鸮尊結尾，作者將湖南、重慶、山西、四川、河南等地出土的各類尊有機串聯在一起，敘述水到渠成，清新灑脫，毫無違和之感。

　　巧合的是，我的本科畢業論文寫的就是東漢時期四川地區的搖錢樹，所以“搖錢樹：把謊言坐實”自然而然便成為我重點關注的一篇文章。也許強雯收集的搖錢樹材料沒有我的齊備，但她卻另辟蹊徑，將搖錢樹實物與明清筆記小說結合在一起論述，從東漢到清代，近2000年的時代跨度，就這么輕松又寫意地建立起了聯系。

　　北碚是重慶的后花園，作為土生土長的北碚人，我卻不知道自己的家鄉竟然有塔坪這么重要的文物遺存，實在汗顏。一鐵質，一石質，兩兩相望，內外對峙，通過強雯的描述，我對塔坪有了深刻的印象，回老家探親之時，一定要去現場勘探一番。

　　公眾考古之趣在何處？強雯的這本《訪古記》為我們作出了一個良好的示范。作者以一種私人詩學的方式，與收藏在禁宮里的文物、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遺產、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進行一場觸及心靈的深度對話，并用自己的視角去理解、去關聯、去闡釋、去創造。“訪古”的背后，實際就是公眾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一種雙向奔赴，一面是過去真實存在過的物證，一面是在時空穿梭中的思緒，博物館和遺產地則提供了連接真實與暢想的物質空間，成為連接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橋梁。

　　泱泱中華，歷史何其悠久，文明何其博大。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離不開公眾參與。將解釋權開放給公眾，是讓文物鮮活起來的一種有益嘗試與突破。

　　（作者系故宮博物院宮廷歷史部副主任、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