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特定關系人實際工作但領取過高薪酬如何定性

　　根據“兩高”《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六、關于特定關系人‘掛名’領取薪酬問題”相關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要求或者接受請托人以給特定關系人安排工作為名，使特定關系人不實際工作卻獲取所謂薪酬的，以受賄論處”。若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特定關系人在請托人相關公司實際工作并領取薪酬，但領取的薪酬明顯超出同崗位其他人員發放標準的，對于超出的部分，能否認定為國家工作人員構成受賄，存在不同認識。

　　有這樣一起案例。陸某甲，A市某國企黨委書記、董事長；陸某乙、馬某，分別系陸某甲之兄、嫂；司某，A市B公司實際控制人；朱某，B公司執行總裁。2020年至2024年，陸某甲接受司某的請托，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幫助B公司承攬其所在國企相關物業服務等項目。2020年7月，陸某甲和司某、朱某提出其兄、嫂沒有工作，欲安排進B公司工作，并提出讓司某予以關照、多發薪酬。司某應允，并安排朱某經辦該事項，明確在工資待遇上給予二人優待。同月，陸某乙、馬某進入B公司，陸某乙任B公司工程專員，入職后薪酬待遇即按B公司工程主管標準發放；馬某任B公司保潔員，薪酬待遇按保潔員標準發放。后陸某乙向陸某甲提出馬某工資太低，讓陸某甲和公司領導打招呼。陸某甲遂和朱某明確提出給馬某漲工資。朱某即刻落實，將馬某的工資按照B公司保潔主管標準發放，并補發之前不足部分。陸某甲和司某對此均知情。2020年7月至2024年6月，B公司共向陸某乙、馬某多發超出同職級標準的薪酬共計14萬余元。

　　對陸某甲要求B公司向陸某乙、馬某多發薪酬待遇的行為如何定性存在兩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陸某乙、馬某在B公司工作但領取明顯超出同職級標準薪酬，陸某甲對此知情但未予糾正，根據《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第九十六條第二款之規定，“黨員干部的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等親屬和其他特定關系人不實際工作而獲取薪酬或者雖實際工作但領取明顯超出同職級標準薪酬，黨員干部知情未予糾正的，依照前款規定處理”，陸某甲違反廉潔紀律。第二種觀點認為，陸某甲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幫助B公司謀取了利益，對于B公司向陸某甲兄、嫂多發的超出同職級標準的14萬余元薪酬，符合權錢交易的特征，陸某甲構成受賄。筆者同意第二種觀點。

　　首先，陸某甲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B公司謀取利益，其特定關系人領取的明顯超出同職級標準的薪酬，應計入陸某甲受賄數額。第一，上述行為符合受賄犯罪權錢交易的本質特征。一方面，從受賄方看，陸某甲知曉陸某乙、馬某雖然實際工作，但相較于其他從事相同工作的員工，二人的薪酬是多發放的；亦知曉多發的薪酬與二人本身付出的勞務無關，系因B公司感謝其此前幫助并期望獲取更多幫助，但其仍然讓兄、嫂繼續多領取薪酬并未制止，甚至在知曉馬某工資過低后主動打招呼要求漲工資，陸某甲具有變相收受他人財物的主觀故意。另一方面，從行賄方看，司某授意為陸某甲兄、嫂多發薪酬，既有感謝陸某甲為公司謀利之意，又有“討好”陸某甲以期獲得更多幫助的意圖，本質上是看中了陸某甲手中的“權”。陸某甲與司某之間已達成通過收送超出同職級標準薪酬進行利益輸送的合意。同時，陸某甲利用職務便利幫助B公司承攬其所在國企相關物業服務等項目，為B公司謀取了利益，在此情況下，陸某甲的兄、嫂領取的明顯超出同職級標準的薪酬已經和陸某甲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利行為形成了對價關系，符合受賄罪權錢交易的本質特征。第二，陸某甲兄、嫂領取明顯超出同職級標準薪酬的形式雖不同，但并不影響對陸某甲受賄的認定。向陸某乙多發的薪酬系B公司從其入職始即多發，馬某的薪酬系陸某甲去打招呼后才開始多發并補足之前部分，雖形式有所不同，但本質上都是B公司為感謝陸某甲為公司謀利變相給予陸某甲的財物。陸某甲的受賄數額為陸某乙、馬某領取的超出同職級標準的薪酬共計14萬余元。

　　其次，陸某乙、馬某與陸某甲不構成受賄共犯。雖然陸某乙、馬某在B公司工作，且明知自己的薪酬之所以高于從事同類工作的其他人員是因為陸某甲的職權影響，但是陸某乙、馬某并不具體知曉陸某甲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B公司謀利的情況，沒有向陸某甲提出利用職權幫助B公司承接相關業務，也沒有轉達B公司對陸某甲的請托事項，因此缺乏與陸某甲共同受賄的故意和行為，故對陸某乙、馬某不認定為受賄犯罪的共犯。

　　再次，陸某甲的行為區別于廉潔紀律相關條款規制的行為。筆者認為，《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第九十六條第二款規定的行為和受賄行為的本質區別在于，黨員干部是否存在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情況。根據“兩高”《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三條之規定，應當認定為“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情形包括“實際或者承諾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明知他人有具體請托事項的”“履職時未被請托，但事后基于該履職事由收受他人財物的”。實踐中，若黨員干部利用了職務上的便利，存在上述“為他人謀取利益”情形之一的，其特定關系人不實際工作而獲取薪酬或者雖實際工作但領取明顯超出同職級標準的薪酬，黨員干部對此知情的，就構成受賄。因為此時黨員干部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與收受他人財物之間已經形成對價關系，符合受賄犯罪權錢交易的本質特征。若黨員干部與他人之間僅存在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黨員干部并未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利，其特定關系人不實際工作而獲取薪酬或者雖實際工作但領取明顯超出同職級標準薪酬，黨員干部對此知情且未予以糾正，應適用《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第九十六條第二款以違紀論處。

　　（馮蕓倩 作者單位：江蘇省太倉市紀委監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