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故事】

　　作者：心盈，黃軍峰（均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

　　天空藍得透徹，沒有一片云。風裹著潮濕的空氣，吹到臉上清清涼涼。春日的雄安，草青了，樹綠了，花開了，鳥兒在白洋淀清澈的水面上飛舞，銀杏、白蠟、五角楓、白皮松、楸樹等，漸漸長大，正在成為“千年秀林”的主人。

　　走進雄安郊野公園，踏青、賞花、閑游，別有一番春意在心頭。中央綠谷初具規模，廊廳交錯，花草遍野，清水碧波，未來之城在綠色海洋里沐浴，不斷成長，展現出一幅幅秀美的春日畫卷……

插圖：郭紅松

　　千年秀林的樹

　　“四年前來這里，樹冠才這么大！”我邊說邊把兩條胳膊張開，伸直。

　　“現在這么大了！”朋友開著玩笑，兩條胳膊劃過胸前，背到身后。

　　朗朗笑聲中，我們走進了雄安新區的“千年秀林”。

　　穿梭在林間，不同種類的樹木呈現出迎接春天的不同態度。白毛楊高聳入云，淺綠的嫩葉悄悄爬上枝頭；垂柳纖細的枝條掛滿嫩嫩的綠葉，自由隨性地垂落下來，真的是“萬條垂下綠絲絳”；松樹承擔著對綠色的堅守，現在綠得更加深沉……

　　雖然植物知識儲備有限，卻不妨礙我第一時間了解與大家擦肩而過的每一棵樹。原來，在植物們身上小小卡片上的二維碼中，隱藏著每一棵樹的秘密。這是“千年秀林”里每棵樹的專屬“身份證”。這棵樹叫什么、來自哪里，那棵樹“身高”和“腰圍”是多少等等。你想知道的，都可以輕松看到。

　　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千年秀林”可不是挖個坑、栽棵樹那么簡單。以二維碼為代表的森林大數據系統，詳細地記錄了每一株苗木的信息，實現了全生命、全周期的管理。這是雄安新區打造“數字森林”的重要舉措，也是“數字雄安”的重要組成。

　　工作人員的話，勾起了我們掃一掃植物二維碼的興致。拿起手機，掃了一棵五角楓的二維碼。即刻，手機上顯示出一行行信息：2021年12月26日移植，樹高852厘米，樹冠幅度463厘米，除草16次……

　　仔細看著信息，工作人員在一旁解釋：“每棵樹都是這樣，它們的過去和現在，一目了然。”

　　向著樹林深處前行，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正在給樹木除草。男子姓仇，家住容城縣的仇小王村，村子緊鄰“千年秀林”。仇大哥說，從2017年11月13日這里種下第一棵苗木起，他就參與了植樹造林工作，并當起了護林員。

　　“干這個辛苦嗎？”我們問。

　　“有啥辛苦的，守著家門口就能掙錢，還可以參與雄安新區建設，咱們農民現在也吃上了工人的飯啦！”仇大哥言語誠懇，黑亮的臉上滿是樸實的笑容。

　　“樹木長得好，離不開你們！”我對他致以敬意。

　　“建設自己的家，再苦點兒也值得。”仇大哥用手向遠處指了指，“你們知道現在這里有多少樹嗎？我估計呀，少說也有好幾百萬棵呢！”

　　陪同的工作人員笑著說：“仇大哥，可不止好幾百萬棵。現在，咱們這里的樹有280多種，2300多萬棵……”

　　“好家伙，這么多啦！”仇大哥樸實的笑容里又多了幾分自豪。

　　返程路上，我們對工作人員說：“‘千年秀林’可真是一個大工程！”

　　工作人員聽出了我們的言外之意，他說：“‘千’是個虛數，就像古詩里的‘飛流直下三千尺’一樣，‘千年秀林’不是通俗意義上的栽種一千年，也不是說保證每棵樹能活千年，而是通過尊重自然，讓良好的生態環境永久保持下去，惠及子孫后代。”說話的時候，他面帶嚴肅，目光中透著堅定。

　　尊重自然，才能讓良好的生態環境生生不息。我們對他的話深表贊同。

　　白洋淀的鳥

　　水面上，一群“小白點”排著隊游了過來。它們用雙翅拍打著水面，隨著潔白水花的飛濺，它們用力一躍，在空中盤旋。

　　“一行白鷺上青天！”一個孩子興奮地背起課本里的詩句。爺爺老周看著碧波蕩漾的白洋淀上空飛來飛去的白鷺，說：“鳥兒起飛的時候，要抓準時機連續拍，才能捕捉到最美的瞬間……”孩子捧著相機，頻頻點頭。

　　這是春日的一個下午。我們走進雄安，在白洋淀旁邊，遇到了老周爺孫倆。藍天、白云、金色的水面、淡黃色的蘆葦叢，還有對面樹木與村莊的遠影和飛旋在眼前的那群白鷺，一一在他們的鏡頭里定格。

　　年過花甲的老周，是一位攝影師，也是一名愛鳥護鳥志愿者。閑暇之余，他總喜歡帶上孫子一起來白洋淀巡護。

　　對比白洋淀的過去和現在，老周感慨萬千。

　　作為華北地區最大的天然濕地，白洋淀也是雄安新區的重要生態水體。誰能想到，多年前，由于缺乏系統的生態保護，白洋淀污染嚴重。

　　雄安新區設立之初，水質為劣五類。劣五類水質是什么概念？就是水中污染物嚴重超出國家相關標準，可能對人類健康和環境造成嚴重影響。雄安新區設立后，開啟了緊急拯救模式，現在白洋淀的水質，已經連續四年穩定在三類以上……

　　水清了，葦盛了，草肥了，魚多了，越來越多種類的鳥兒喜歡上了這里。談著白洋淀的水，老周又不自覺地說起了鳥。說起鳥來，就好像有人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紅尾水鴝、紫翅椋鳥、絲光椋鳥、黃腹山雀、水雉、小白鷺、白翅浮鷗、反嘴鷸，還有綠頭鴨、斑嘴鴨、羅紋鴨、赤頸鴨……有近三百種之多。老周的腦子里裝著多少鳥的名字啊，說起來的時候不假思索，又如數家珍。他告訴我們：“野生鳥類是環境質量的‘生態試紙’，種群數量和種類豐富程度是新區生態環境改善最有力的證明。”

　　唯恐我們對他的話產生懷疑，老周從孫子手里拿過相機，一張張美麗的照片慢慢在我們眼前閃過。“看，這群白天鵝多漂亮！”老周手指滑動，白天鵝的形象一一呈現。

　　天的藍映襯著水的藍，藍與白形成強烈對比。或昂首望云，或低頭戲水，或三五成群，或兩兩成對，有的展翅低旋，有的曲頸沉思，白天鵝的魅力身姿被記錄、被定格。

　　“看，這是須浮鷗在育雛。”畫面中，一只淺灰色的須浮鷗雙翅向上展開，它長長的嘴巴里叼著一只蟲子。旁邊，兩只黃灰相間的小家伙昂著頭，張大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媽媽”，盯著那只蟲子。可愛與溫馨的場景再一次被老周捕捉到了。

　　被譽為“鳥中大熊貓”的青頭潛鴨身披花外衣，成群結隊，游來游去；頭戴“鳳冠”的一對水驢子輪換捉魚，給兩個孩子喂食；上千只豆雁集體高飛，遮天蔽日，浩浩蕩蕩……

　　談及愛鳥護鳥，老周說，這些年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大家都是自發的。問他為什么愛上了做環境公益，老周笑了笑，“雄安新區建設得越來越好，我們愿意為家鄉做點力所能及的貢獻！”

　　老周爺孫倆沿著白洋淀的岸邊向南走去。孫子在前，爺爺在后，前面是一群飛鳥。望著他們的背影，我似乎想到了什么。這不正是一場愛鳥護鳥、讓雄安生態環境越來越好的無聲接力賽嗎？

　　中央綠谷的景

　　從高空俯瞰，中央綠谷的全貌盡收眼底：寬寬綽綽的路面交錯縱橫，高高矮矮的樓宇造型各異，彎彎曲曲的棧道精巧別致，層層疊疊的樹木綠意濃濃，清清澈澈的湖水藍里透綠。還有，成片的花花草草被斑斕的色彩涂染，給人的感覺就是美，就是綠，就是艷！

　　披著春日暖陽，我們行駛在中央綠谷。打開車窗，車速不可太快，這樣才能盡情享受空氣中彌漫著的新潤和清甜。

　　因為提前做了功課，我們心里多少有了些底。中央綠谷及東部溪谷是雄安新區啟動區的核心綠色空間和重要生態休閑空間，是雄安新區構建城淀相望、城綠相融、城水相依城市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

　　慢慢行進中，不斷變化的景致頻頻映入眼簾，我忍不住要停下來欣賞一番。這里是一片不算寬闊的水面，水面兩側一人高的桃樹枝頭，已經掛滿了粉紅色的花朵。還未走近，便嗅到撲面而來的淡淡花香。靠近水面，駐足停留，桃花的紅映襯著河水，倒映出天空的藍，青草的綠包圍著層層疊疊的假山，紅、綠、藍的交織，構成一幅天然風景畫。

　　誰說“水至清則無魚”？俯下身子，水清澈見底，一條條小魚在水里游來游去。它們好似感知到了我們的到來，迅速躲進水底石縫中，魚兒不見了蹤影，空留下水面上的層層漣漪。

　　沿著木質棧道繼續往里走，彎彎曲曲的棧道跨過河面延伸到桃林。朋友告訴我們，過段時間，這里將是一片粉紅色的海洋。樹上是花，樹下也是花。賞花的同時，還能呼吸新鮮空氣，真是一種別樣的享受。

　　繼續前行，前面是一處頗為寬闊的湖面。我們知道，中央綠谷打造了三個湖，明珠湖、匯智湖和文萃湖，整體水系長度達14公里。“這里的水都來自白洋淀，水質都是優級。”朋友解釋道。

　　湖對面，“千年大計、國家大事”的紅字異常奪目。站在岸邊，近處的水清澈中泛著微綠，遠處的水閃著淺藍。風吹湖面起漣漪，水中蘆葦也跟著扭動著身軀。兩只金翅雀在湖面低飛，它們時而落到蘆葦上，時而用翅膀拍打水面，它們嬉戲著，可愛中帶著幾分調皮。

　　湖兩側，草色漸青，新葉已發。濕潤的空氣凝結成露珠點綴在草葉上，亮晶晶，圓乎乎，晃晃悠悠，好似在蕩秋千。與青草相伴的，是一排排知名不知名的花卉，它們正以蓬勃之態迎接春暖花開。朋友說，等花都開了，紅的、紫的、粉的、白的、黃的，真是迷了雙眼，醉了心田……

　　站在高處遠眺，中央綠谷就像一片綠色的海洋。中央綠谷整體設計呈H形，以“一廊、雙谷、三湖、十區、十八園”為總體結構，總面積約7500畝，被稱為啟動區的“藍綠骨架”。待全部建成，這里將呈現出藍綠交織、清新明亮、水城共融的城市風貌。中央綠谷也將成為這座未來之城的“生機客廳”。

　　遠處，數名身著工裝的工人忙碌著，陽光照在他們身上，衣服上的標識閃著耀眼的光。又一個春天來了，忙碌的新區建設又開始了……

　　郊野公園的花

　　連翹花最早感知春天的到來。在郊野公園，最先吸引我們的就是連翹花了。郊野公園位于雄安新區北部，面積比北京的奧林匹克公園還要大，是“一淀、三帶、九片、多廊”生態格局的重要組成部分。

　　春風喚醒了成片的青草地，星星點點的淺綠散落在深黃里。國槐、李樹、銀杏、桃樹和杏樹，或吐出了綠尖兒，或泛了青枝，或掛了花苞，昂首挺胸地迎接春天。月季、玉蘭、櫻花、薔薇和海棠，穿上淺綠的衣裳，鉚足了勁兒，靜待群芳斗艷。

　　連翹花和迎春花幾乎在同一時間迎接春天，迎春花性格倔強，喜歡獨處，連翹花卻成群結隊，茂密壯觀。陽光鋪滿大地，連翹花的橘黃色“小喇叭”爬滿枝干，它們相互依偎著，互相擁擠著，開得熱鬧而猛烈。

　　幾個小朋友從兒童城堡里走出來，在手機鏡頭前，與連翹花合影。一個小女孩把粉嘟嘟的臉蛋湊到花前，瞪著葡萄般的大眼睛，“媽媽，這是什么花？”“這是連翹花，連翹花開得早，花開了，春天就來了！”媽媽邊拍照邊說。“那是什么花？”小女孩用手指了指旁邊的植物。這時，走來一位小伙子，“這是黃刺玫，它的花與連翹花相比，毫不遜色。”小女孩邊聽著邊湊了過去。小伙子忙勸道：“小朋友，只許看可別摸呀，它們身上有刺。”小女孩忙把手縮了回去……

　　我們被小女孩的可愛和小伙子的真誠吸引著。小伙子是地地道道的雄安人，也是這里的工作人員。他告訴我們，郊野公園還是個植物園，白皮松、懸鈴木、欒樹、碧桃、葉梅、垂柳等等，有數百種各類植物。

　　“你們去過保定園了嗎？那里有棵古槐，樹齡幾百年了。看看去吧！”小伙子面露自豪，給我們帶路。

　　沿著彩色慢行道漫步郊野公園，成片的連翹花慷慨地撒下一片又一片金黃，沿途的郁金香，白如雪，粉似霞，紅如火，散發著淡淡清香。看過了被稱為“綠色之心”的雄安園，看過了紅色主題的石家莊園，看過了宛若“巨琴”的衡水園和開元寺塔巍峨聳立的定州園，左轉右拐，我們終于來到了保定園。

　　走進古樸的高大門樓，翠竹掩映下，“蓮池書院”四個字赫然醒目。左側為古蓮池微展示，一汪春水碧波微蕩，水面飄著零零散散的綠色“銅錢”，那是荷的新葉子。水中蘆葦搖搖擺擺，灰白的花絮隨風點頭。細細觀察，它們的根部已悄然發芽，再長大些，它們就成了被當地人稱道的鮮嫩可口的“北方筍子”。

　　蓮池對岸，紅梅樹上花開著、花苞簇擁著，只待繁花滿樹。幾棵松樹簇擁著的海棠試與紅梅比高低，紅梅太過羞澀，只亮出些許珍貴的粉白色。

　　繞過海棠，一棵蒼勁高聳的槐樹，被木欄保護著。“這棵樹可厲害了，槐花開放的時候，就像下了一場雪。”小伙子說。

　　我抬頭仰望，古槐樹粗壯而蒼老的軀干上頂著偌大的樹冠，一片片新葉顯現著它的生機。古槐樹默默地在這里生長著，既見證了這里的歷史，又將見證這里美好的未來。

　　《光明日報》（2024年03月29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