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說杜甫是中國最偉大的詩人？火出圈的BBC紀錄片《杜甫》離不開他

　　“中國最偉大詩人似乎配不上他的影響力，在西方文化文明，沒有一個可以與他對比的形象，一個體現(xiàn)了整個民族共同的道德情感的人。”今年4月，英國廣播公司（BBC）播出紀錄片《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講述“詩圣”杜甫跌宕起伏的一生。BBC最受歡迎的主持人之一、歷史學家邁克爾·伍德重走杜甫生前足跡，英國國寶級演員伊恩 麥克萊恩朗誦杜詩，這部疫情期間播出的紀錄片引發(fā)強烈關注。

　　英國人何以了解中國詩人杜甫？紀錄片中，邁克爾·伍德與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曾祥波有過對話，談及著名史學家洪業(yè)和他用英文寫就的《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不難發(fā)現(xiàn)，BBC紀錄片的名字與這部出版于1952年的著作完全一致。

　　洪業(yè)的《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是第一部由中國人用英語撰寫的杜甫研究專著，在杜詩傳播史上是一部里程碑式的著作，迄今被公認為英語世界中關于杜甫的最重要著述。與邁克爾·伍德對話的曾祥波正是《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中文版譯者。2008年，曾祥波赴美訪學，見到《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英文原書，被其中新鮮觀點所震撼，發(fā)愿將其譯出；2011年，在該書問世將近60年后，上海古籍出版社首次出版中譯本。

　　近期，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新版，除訂正疏誤外，全面優(yōu)化版式，新增據(jù)英文原版制成的“杜甫行跡圖示”，概觀詩人一生活動范圍；書后附原書索引、洪業(yè)自述杜甫相關文章二篇；另選錄洪業(yè)英譯杜甫巔峰之作七律《秋興八首》，中英對照，供讀者賞鑒；洪業(yè)全書引杜詩374首，各詩編號為羅馬數(shù)字，為方便中文讀者閱讀，新版中羅馬數(shù)字亦改為阿拉伯數(shù)字。

　　杜甫詩歌是洪業(yè)大半生的學問。十四五歲時，他在父親的指導下開始讀《杜詩鏡銓》。1942年，身為燕京大學教授的洪業(yè)被日軍關入監(jiān)獄將近半年。洪業(yè)曾自述著述緣起：“壬午歲（1942），予縲紲于日寇之囹圄，索杜詩一部——囊昔文文山于元人獄中慨然引領而待死，集杜句成詩二百章。予臆可以效法焉——亦不獲允。其時于晨昏禱思之中，已默定他日脫身后必所當為之事若干。潛研杜詩其一也……今其書告成，吾之微愿，在增西人于詩圣之新知，籍此而具同情之了解于吾國吾民。”

　　洪業(yè)于美國（照片由陳毓賢女士提供）

　　出獄后，洪業(yè)輾轉(zhuǎn)去了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任助理研究員。1947年到1948年，他在哈佛大學講授關于杜詩歷史背景的課程，在耶魯大學等機構(gòu)也發(fā)表過關于杜甫的講演。在《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的著述中，洪業(yè)緬懷祖國的厚貌深情，時刻流露其間。

　　盡管該書成于上世紀50年代，在曾祥波看來，書中許多觀點仍具有極高原創(chuàng)性和學術價值。比如，杜甫現(xiàn)存最早的詩是哪一篇？諸家往往認為杜甫漫游齊趙之際的《登兗州城樓》為現(xiàn)存杜集中最早之作。洪業(yè)則認為《夜宴左氏莊》是杜甫現(xiàn)存最早的作品，舉出了令人信服的證據(jù)。日本學者就指出，洪業(yè)《杜甫》一書“創(chuàng)獲之多，近古莫比”。又如，杜甫初次參加科舉考試在哪一年？諸家多將杜甫首次參加科舉的時間定在735年。洪業(yè)將其定在考功員外郎李昂知貢舉的736年，其獨到發(fā)現(xiàn)是注意到了“忤下考功第”一句與736年科舉風潮的關系，并用以解釋杜甫落第原因。洪業(yè)的眼光獨到還表現(xiàn)在不僅局限于文學研究范疇內(nèi)，例如，他談到杜甫青年時代漫游的經(jīng)濟來源問題，作了大段援之有據(jù)的詳盡數(shù)字計算，從經(jīng)濟層面理解詩人生活，別具一格。

　　洪業(yè)眼中的杜甫是什么樣的？書中這樣寫道：“在遼闊的大地上，沿著杜甫曾經(jīng)走過的漫長旅程，無數(shù)地方都競相建起了祠堂，以懷念這位不幸的旅居者，因為他是這個國度最偉大的詩人。事實上，杜甫談到李白的一句詩甚至更適合他自己：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我不敢輕言自己完全懂得了作為詩人的杜甫，但我相信對于作為個人的杜甫已經(jīng)有了相當準確的了解。他是孝子，是慈父，是慷慨的兄長，是忠誠的丈夫，是可信的朋友，是守職的官員，是心系家邦的國民。他不但秉性善良，而且心存智慧。他對文學和歷史有著深入的研習，得以理解人類本性的力量和脆弱……”

　　延伸閱讀：《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選摘

　　詩人的生活通常由三個“W”組成

　　（選自第十章“何地置老夫”）

　　在杜甫的所有作品中，這一首（《即事》）是專門寫給舞女的。我將其選入是為了表現(xiàn)杜甫生活的另一個方面。據(jù)說詩人的生活通常由三個“W”組成：酒（Wine），女人（Women）和文字（Words）。其他詩人可能如此，但杜甫不是。杜甫的三個“W”是：憂慮（Worry），酒（Wine）和文字（Words）。盡管他對美有著深切的欣賞，也包括美麗的女子，但從來沒有證據(jù)表明他和女性的關系超過了社會所規(guī)定的界限。盡管杜甫多次在詩中感情深摯地提到他的妻子，但他從未為她寫過一首情詩。他為人一貫實誠可敬，無論在個人生活還是在公共生活中都是如此。

　　秋興八首 AUTUMN THOUGHTS (EIGHT POEMS)

　　（選三）

　　原作：杜甫

　　英譯：洪業(yè)

　　其一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云接地陰。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

　　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While the crystals of dew are chiseling the forest of maples, A somber atmosphere has developed within the Wu Gorge through the Wu Mountains.

　　The waves of the river swell with the mirrored sky; The storm clouds over the Pass descend upon the darkening ground.

　　The sight of chrysanthemums again loosens the tears of past memories; To a lonely detained boat I vainly attach my hope of going home.

　　Everywhere people are busy preparing their winter clothing; How heavily they pound the laundry mallets in White Emperor City at sunset！

　　其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華。

　　聽猿實下三聲淚，奉使虛隨八月槎。

　　畫省香爐違伏枕，山樓粉堞隱悲笳。

　　請看石上藤蘿月，已映洲前蘆荻花。

　　After the setting sun has left the solitary City of K'uei-chou, I turn toward the Dipper and gaze in the direction of the Capital.

　　True to the old song, my tears drop as the gibbons cry; Contrary to the legend, the midautumn Heavenly River is not navigable for a returning voyager.

　　Incense-burners in the painted halls of the Executive Division can hardly be seen from the sick bed; Only the weird sound of bugles can be heard from behind the white-washed parapets of the city towers.

　　Behold! The moon that lit the ivy-clad, rocky cliff is now shining on the reed poppi on the beach!

　　其三

　　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江樓坐翠微。

　　信宿漁人還泛泛，清秋燕子故飛飛。

　　匡衡抗疏功名薄，劉向傳經(jīng)心事違。

　　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衣馬自輕肥。

　　The early morning sun is soft upon the hilly city of a thousand homes; I sit each day in the purplish reflection on the veranda high above the river.

　　The fishermen who have been out all night are slowly returning; The swallows that should have gone in the autumn are still leisurely flying.

　　My official career as a Reminder was cut short because of my remonstrance with the Throne. The duties of a Commissioner of Education were hardly to my taste.

　　Most of my students are now in prominence; I can imagine their fine raiment and fast horses in the neighborhood of Ch'ang-an.（施晨露）